7.“文无第一”
“且慢。”然山客制止了我“续杯”的行为,对我说,“这第一碗酒敬你远来是客,可这第二碗酒,却不是想喝便能喝到的。”
我挑起双眉,来了兴致,问他怎样才能喝这第二碗。
“赢了我,便可。”他淡淡的说,带着不可一世的自负。
江湖传言“南有百晓生,北有然山客”,此二人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,可若问谁知道得更多,却是一个谜。
果然,他请我来,就是为了破这个谜。
我笑了笑,说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,两个习武谁之人高谁低,只需下场走一遭,比划一番自有结果。可咱俩不一样,咱们都是耍耍嘴皮出售情报之人,怎么分输赢?
难道两个耍嘴皮的,各自祭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,来一场激情四射的舌吻,谁先断气算谁输?
呵,荒唐!
我想不通的事,然山客有招。
他说十分简单,我听说南方人喝酒,会玩行酒令或者划拳一类的游戏,谁输便罚谁喝酒。咱两玩个花的。
我兴趣更浓,笑问他兄台你想怎么个“花”法?
“他们玩的是‘罚’酒,而咱们,玩‘赏’酒。”
“赏?”
“没错,只有胜者,才有资格喝下这碗满江红。”
“咱们也可以罚酒。”
“不成。”他果断的回绝了我的提议,我纳了闷,想明白为什么。
然山客说,“罚酒就是谁输谁喝,我怕先生你好酒,为了多喝几碗,就一直故意让我赢。”
听完我便恼了,心想瞧不起人是吧?我是那种为了一杯酒而无所谓输赢的人么?可转念一想,扪心自问,我还真是这样的人。
于是那一刻我好生气,却又被气得哈哈大笑。
被他揭了短,而我却打心底认同他的话,笑也是无可奈何的。
他止住我,问,“依先生之见,这法子行么?”
“妙,甚妙!”我答道,“既能满足我好酒之心,又能了却兄台一决胜负之念。只是不知,这游戏的规则是什么?”
“有人的地方自有江湖,咱们要比试出谁更懂江湖,比试的重心,离不开江湖之人。”
我点点头,说有道理,兄台你赶快说规则,我还急着赢了你,喝这碗满江红!
他笑了笑,眼中燃起斗志,“我们分出先后手,先手说出一个江湖人的名号,后手则对其生平事迹加以补充和更正,然后轮到先手者再补充更正,依次互相轮换,谁先无话可说,便判谁输。”
“有趣,也就是围绕着同一个人,说出此人打哪来做过什么,对吧?”
“正是如此,先生对规则有异议么?”
“规则倒是十分公平,我没有异议,只是由谁作为先手?”
然山客抱拳道,“先生您是客人,便由您来开启这局游戏,如何?”
“好!”我应承下来,眼珠子一转,伸手捧起酒坛,将满江红倒入我的碗里,接着将这象征“胜利”的酒一饮而尽。
放了碗,我酣畅的呼出一气,直呼痛快,好酒!
然山客皱眉,郁闷至极,他说先生,您还没赢我,怎就抢先喝了酒?
我笑了笑,说“第一局我必胜,兄台您听清了,我要说的江湖人,便是‘百晓生’!“
放眼江湖,试问谁比我更懂百晓生?
谁能比我更懂自己?
然山客指着我,笑着打趣,说我真是只狐狸。 我捧了捧拳,拱手道了一句,“承让”。
8.“笑如来”
回到之前的话题。
每当被人问起,“关于江湖之事,你究竟知道多少”的时候,我总是会这么回答,“然山客有多少酒,我便知道多少事。”
若被问及“我与他,谁更懂江湖”时,就不得不把故事延续.....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九月上旬。
距离相识之日算起,我与然山客同游澄川,已有两个半月。
那艘画舫,并非时时刻刻都在江水里泡着,而我们,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待在船上。
每到一地,船泊码头,我们便上了岸,天色尚早时,会在当地逛逛,找间不错的馆子,如果晚了,便找间客栈投宿。
今晚不凑巧呢,寻不到客栈,只看到一间佛寺。
心善的和尚收留了我们,留我们在寺庙借宿一夜。
佛寺厢房很简陋,柴火垫高成床架子,上面铺了一层稻草,这就算是床。
我躺在上面,透过窗子,往天空看去。
天上的星星很少,夏末,秋快来了。
明暗交替,窗外的光被遮住,一颗脑袋突然出现在窗前。
看到那颗憨憨的脑袋,我愣了愣。随后那颗脑袋朝窗里拱,带着身体钻了进来,落在我的榻上。
“先生半夜不睡,莫不是在等我?”他说。
钻进我房间的,自然是然山客。
我低头看了一眼,见然山客手里捧着小罐子的酒。
“休战,休战!今儿不比了,连着俩月没歇过!再这么喝下去非得喝吐了血!”看到酒坛子的瞬间,我赶紧摆手说。
“哈哈哈,先生不是好酒如命么,也有怕的时候?只是这场比试还没分个输赢,现在休战未免扫兴了些。”
“我们一共说了几位江湖英雄,一百位?”我问。
“准确来说,一百五十四位英雄。而我们之间的比分,是77比77,仍然是平手。”然山客不甘心的说。
“你总是记得的。”我笑着叹了一口气,“今日往后,江湖之中,凡是有你之地,我百晓生必定退避三舍,凡是提到你名字,我甘居其后。你想要的名头,我让给你。”
“你怎么可以认输?”他问。
“想认便认咯。”我满不在乎的说。
“输给我,你不在意么?”
“哈哈,谁要是能连着两个月请我喝酒,莫说一个头衔,哪怕我的命,只要那人喜欢,也一并拿去好了!”我笑了起来。
他也笑了,捧起酒坛,索然无味的瞧着,连笑也变得苦涩起来。
“我们一共喝了几种酒?”然山客问。
“四十九种。”我几乎没有思考的说了出来。
“确定吗?”他又问。
“你对比分有多确定,我对喝过的酒的种类就有多确定。”
“想不想喝第五十种?”他向我看了过来,并且问道。
我曾无比自信,假如有一天我死了,灵魂飘飘荡荡来到冥殿,站在奈何桥前,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喝下孟婆汤的。
不过,在然山客手捧酒坛问我的那一刻,我的信念动摇了。
如果奈何桥前,孟婆掀开遮脸的斗篷,露出庐山真面目,是一张和然山客一模一样的脸,并且递来一个碗,告诉我这既是孟婆汤,也是我没尝过的第五十种酒,并且问我要不要喝一碗的时候,我绝对没法拒绝......
见我发愣,然山客问,怎样,喝,还是不喝?
“不好吧,这里可是寺庙,佛门清净之地,禁酒的!”我试着做最后的挣扎。
他轻易的击穿我的防线——“你知道这酒叫什么吗?”他问,我愣了愣,摇头称不知。“这酒叫‘笑如来‘”,他告诉我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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